《舞動人生》Billy Elliot
2000|英國UK|彩色color|110min|普遍級
史帝芬戴爾卓(Stephen Daldry)導演,擅長打造時代氣氛,掌握角色之間多層次的互動關係。在《舞動人生》一片,他為受困在家父長管控和勞資對抗的時代少年比利,打造了一個1980年代的北英格蘭礦區與歌舞場。英國柴契爾夫人保守政治氣氛下的地方景觀與家國群像,由比利輻射而出,各具個性的家人和鎮民,也遠近圍繞著,不同程度地參與這一路跌跌撞撞、但熱切追尋芭蕾舞蹈的小鎮青春。秘密和揭露、失落與道別,成長的戲劇一步步踢踏而起,既冷冽又夢幻。
比利的成長之家,與礦區生活有很深的連結,也是凸顯性/別張力之處。一方面,父親傑奇和哥哥東尼,正積極參與礦工工會的罷工抗議,在街頭前線費勁對抗著警察與國家力量的支配。另一方面,父兄外出時,照料奶奶的責任,落到比利身上;同時他對親愛母親甫逝去的傷感,也透過片中與奶奶同行探訪母親墓地而凸顯。舞蹈夢的滋養,儘管在家中被迫受到成年男性的壓抑——恰巧呼應煤礦的生成源自長久積壓的物理原理,然而片中的女性重要人物,如舞蹈老師和母親,透過各自的體現:提供肢體訓練與精神上的支持(書信),構築了另類的家庭網絡,持續鼓舞著比利。
電流與舞鞋、雪絮和煤礦
影片善用對比、並置的影音調度,暗示比利與周遭人物的關係。譬如片頭,比利在臥房內偷偷播放哥哥的黑膠唱盤,特寫畫面伴隨著輕快的歌曲〈Cosmic Dancer〉,詞曲寫入少年舞者的回憶思索,但時而入框、時而出框的比利,總只有局部入鏡且短暫停留,也預示這趟習舞之路並不平穩,他總得面對男性家人出於性別框限的質疑挑戰,與外在經濟條件的掙扎。
片中第一次出現罷工抗議場景,帶來直接強烈的權力對比圖像。工會成員試圖阻止接駁車進入礦場,斥責那些持續開工的同事為「叛徒」,封鎖線的兩邊,由警力阻擋,原本同在職場的勞動者,因各自的考量選擇(或不得不選擇)被迫隔離在公車窗的兩邊。
又如,接續在一早的父親和哥哥參與罷工抗爭的場景後,便出現了比利與好友麥可的一場爭論交鋒。比利遵從父親的意志,去練習拳擊,麥可卻擋在門前,認為那極其無趣。而兩人的穿著服色既意味著某種外在的不協調,也暗示比利潛在的選擇游移與內在啟蒙:麥可穿著綠色上衣和藍色牛仔褲,比利的白色背心搭紅長褲(上擂台時換上了紅直條紋藍短褲),從視覺和對話中,兩人都貌似立場對反,然而彼此的差異,卻同樣異於主流的處境——比利從拳擊場離開,走進芭蕾舞世界;麥可的同性身份認同與樂於扮裝,都加強了兩人的情感聯繫。
往後,比利轉向習舞的決定,以及回憶和秘密的段落,也往往透過服裝顏色,從純色轉為顏色交雜的條紋圖式而彰顯。同時顏色也加強威脅和危險的暗示。當威金森老師難得一身深黑的那天,便是比利父親終於聞訊知道兒子拳擊翹課,一探究竟。
片中,並置或來回切換的的影音,不只凸顯權力關係的「對比」,有時也帶出人物之間緊密的情感和共感。比利在芭蕾舞課堂跟著老師指令「踢腿伸手、抬頭挺胸」,另外一邊罷工現場的父親與哥哥,也展現出類似的挺身姿態和激昂心緒。雖然目標不同,但這些嚴苛的鍛鍊、艱鉅的抗爭,彷彿都伴隨著某種奮起與期盼,以及轉瞬間的失落,譬如母親的驟逝、哥哥受到爸爸怒拳與警察強力逮捕。
一如白色的舞鞋承接著身體的墜落與挫折,比利因哥哥被捕受審而錯過皇家芭蕾舞蹈學院的甄選;聖誕節的雪絮雖然浪漫,但也使人冷冽悲傷。終於,比利來到了評審面前,離開之際,才有些艱難地形容起沉浸入舞的經驗,如同火的燃燒、電流的通過。凡此種種,都帶給這個成長故事,不只積極明朗的陽光,也時有灼熱的炙烤。
類型編排:昂揚的歌舞和喜劇,及處理失落的奇幻元素
英國導演肯洛區《鷹與男孩》(Kes),同樣講述礦區少年追尋熱愛事物的投身與挫敗,在書本知識與實作摸索中,培養馴鷹的技能和感情,其中母親和哥哥為主要家人,後者一路展現家內壓迫者的特質。影片寫實的基調,搭配時而詼諧的笑料,犀利調侃了男性氣概和權威者的存在象徵(足球教練、校長)。相較之下,《舞動人生》則有不同取徑,一方面致敬歌舞片類型,把社區的街道變成自由奔放、展現舞蹈形象的動感舞台;另一方面,當少年起舞時,成人角色的日常動作,也隨歌舞節奏轉速,交替融入畫面。誇張的動作,貌似跨越了影格的界線,彼此接力對話,在室內突梯上演一幕幕的滑稽喜劇。
如果說歌舞和喜劇,予人高昂的志趣與成長的歡快之感,片中較為沈靜、內省的段落,就往往連結了角色較幽深的情感,通向逝去的一段回憶,以另一種非寫實、奇幻的類型風格呈現。譬如,影片中段一連串的影音張力,先是父親與哥哥因前線而發生衝突、老師和比利來到港口,面對高聳的巨型機具談起《天鵝湖》的哀傷情節,接著奶奶突然驚醒的惡夢,都像是為了隨後的夢想落空和身體傷痛,一步步走向墜落的預告與準備。威金森老師欲言又止地說,「不過是鬼故事而已」,既有不祥,但也讓我們更加期盼,比利是否能成為在後半段的情節裡,成為真正抵禦困厄、實現自我的那位英雄?一如早些時候,在舞蹈練習時,暫時留在鏡中的自己,是否徒留夢幻?而不同於《鷹與男孩》以兄長對一隻鷹的殘酷謀害,帶領少年以激烈的方式領略人生中的告別與成長的苦澀,《舞動人生》的觀影滿足和樂觀基調,來自電影選擇收束在那個向空中飛躍、成年後已成知名舞者,且在親友們見證下征服了舞台的身影,且切回到片頭的畫面:一切都還未明朗定型,仍開心純真、向上挑戰著現實框限的少年時代。
引導思考問題
- 在比利追尋舞蹈夢想的過程中,家人的態度為他帶來什麼影響?他們各自在哪些時刻、以什麼方式壓抑(或推動)了比利的追求?他們曾經因為哪些事情而衝突,後來又如何改變?而那些非原生家人的成人們,譬如舞蹈老師、社區民眾,為比利帶來怎樣的影響,反之,比利是否也改變了他們?
- 片中較年輕的角色,譬如比利的好友麥可和舞蹈老師的女兒,各自代表了怎樣的身份認同、人物特質?透過他們的行動和話語,甚至服裝的視覺呈現,如何展現他們和比利的互動關係,有哪些相近或對比之處?這三位角色,各自呈現出怎樣的性/別觀點?
- 比利對於舞蹈的追求,與礦區工會成員對權益的抗爭,有何異同之處?父親和哥哥在工會抗爭中採取的行動與策略,與比利習舞過程中的轉折,有哪些呼應或彼此對照的時刻嗎?
- 你覺得本片的風格偏向寫實,或者奇幻?請試著舉例說明。
- 片中的歌曲,包含曲風和歌詞,為本片帶來怎樣的效果?
- 本片運用了一些電影類型的元素,譬如歌舞片、喜劇、成長電影,你能試著辨識出來並舉例說明嗎?
撰文:王冠人
高雄人、電影文字工作者,曾任高雄科技大學、義守大學兼任講師,參與多屆高雄電影節、現任職高雄市電影館VR節目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