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油麻菜籽》Ah Fei

導演：萬仁

秀琴原本生長在環境優渥的家庭裡，因為自小沒有母親，備受醫生父親的寵愛。然而，當她嫁給李世俊之後，卻發現丈夫成天花天酒地，回到家更對她暴力相待。父親還在世時，她偶爾還能逃回家，但在父親過世後，她就只能承受這一切，並將怨氣轉嫁到丈夫與小孩身上。秀琴的悲傷、憤怒與不幸，都看在女兒阿惠眼裡。儘管阿惠從小努力讀書成績好，也會協助母親照顧弟弟、整理家務，不過重男輕女的母親卻將僅剩的關愛放在哥哥阿雄、弟弟阿新身上。於是，長大後的阿惠便急於離家，在事業上成為獨立幹練的女性。然而，離家就能擺脫母親命運對阿惠的影響嗎？

這部改編自廖輝英同名小說的《油麻菜籽》，是1984年萬仁導演首次執導的劇情長片。台灣人從前以「油麻菜籽」比喻女人的命運，嫁到不好的丈夫也只能逆來順受。四十年後，《油麻菜籽》於2023年重新修復上映，當代觀眾更能從語言和美學層面帶來啟發。在語言方面，《油麻菜籽》的故事圍繞「本省」家庭開展，但受迫於四十年前的「國語政策」影響，影片裡所有角色一律要以「國語」配音，才能讓影片有報名金馬獎的資格。四十年後藉由重新修復的機會，導演產生了讓「語言歸位」的想法。也就是說，讓語言的使用回歸到脈絡，讓角色在什麼樣的社會情境下，就使用什麼樣的語言。於是，重新修復、配音的《油麻菜籽》，不再因「國語政策」而讓影片有著「視覺寫實、聽覺超現實」的身口分離之感。不僅更貼近影片設定的寫實風格，也讓觀眾對影片從格格不入之感轉向到情感認同。

在美學層面上，導演將整部影片的觀點主要設定在阿惠身上，許多場戲都是從阿惠的視角出發。其中一場戲，更以精彩的分鏡表現阿惠視角的轉換與交會，呈現角色情緒上的變化與心境上的承擔。在這場戲中，上了初中的阿惠回到家，尚未進門便看到父母為了錢在爭吵。她先從門框外窺看，再慢慢進到家裡看著父母親跨出家門。接著，她進房拿出自己的存錢筒交給母親，並將它劈開。此時，導演穿插了一個阿惠看著母親撿拾地上零錢的鏡頭，接下來阿惠慢慢起身，再度回望母親並轉身看見父親站在身後。在下一個鏡頭裡，觀眾明白原來父親目睹了一切。在父女兩人四目相交後，父親轉身離開，而鏡頭最後停在淚流滿面、望向空無的阿惠臉上。這場戲以眼神的偷窺、凝視、相交與轉換，精準地呈現阿惠對這個家庭裡的向心與離心。前者意喻阿惠將成為家庭的支柱；後者則呈現阿惠默默決定不重蹈覆轍母親的命運。

這部影片主要處理女性命運的悲苦與擔負，然而片尾母女和解的戲，是影片最重要的一場戲，不只是因為母女和解，更是因為導演在1984年便試圖讓台灣電影走出悲情。在這場戲裡，導演使用特寫鏡頭拍攝飾演媽媽的陳秋燕，她對著即將結婚身著婚紗的阿惠說：「不要哭，要笑；你不要哭，要笑」。接著透過幾個鏡頭，畫面漸漸從室內轉到角色身處的建築物外部。這部影片讓我們看見鄉村到都市的景觀變化，以及社會變遷的地景之別。更重要的，在最後一場戲裡，導演讓觀眾以全景鏡頭看著建築外部亮閃閃的窗框，並跟著導演從都市地景看到台灣人文地景開始向陽。

引導思考問題

1. 你知道什麼是「國語政策」嗎？你認為「國語政策」對台灣電影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？

2.影片中角色如何使用語言？角色分別在什麼樣的情境下使用「華語」、「台語」、「英語」？哪幾個場景的語言使用讓你印象深刻？

3. 語言的使用能不能讓你看到台灣社會與政治的影響？有哪些影響出現在影片中？你覺得與當今社會上的語言使用有何相異之處？

4. 劇中有一些道具出現，比如剪刀、玩偶、婚紗，你對哪樣道具印象深刻？你覺得這些道具在劇情上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？

5. 你有沒有觀察影片裡空間場景的變化？你觀察到不同建築空間對角色的設定產生什麼樣的功能？

6. 你認為什麼叫做忠於原著？忠於原著意味著完全不能修改原作嗎？你認為電影改編文學作品的界線為何？

 

撰文：史惟筑

法國里昂盧米埃第二大學文學與藝術博士。研究領域為初始時期小規格電影、當代動態影像、影像美學與教育，曾任國立中央大學電影研究中心主任，現任國立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。